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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很不好意思,上次返台前才大張旗鼓的專門替這本書的第一章寫了試閱心得,一回台灣就驚覺「來不及了,這樣來不及交出去」。想了一想,決定先從大處著手,先寫寫這本書給我的整體感覺。
今天才跟Chu說,念這本書唸得很焦慮,這一方面有可能是喝了一杯咖啡因過重的咖啡、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心裡面的點不斷的被鄭老師戳中所至。整本書讀起來,有一種做雲霄飛車的感覺--當讀到鄭老師談到研究的有趣之處,心中正帶著愉悅與某種認同的快感時,另一個不斷揭露自己研究歷程的自白,就一直把心往下拉;另外,讀到老師談研究應該突破框架、自由奔放時,心中也有一種興奮與期待,但當書中另一部份談到研究投稿所必須有的紀律時,另一個對自我檢驗、質疑的我立刻跳出來……。
我很喜歡書中對研究、發表乃至於投稿審閱的看法,鄭老師在許多地方都反覆談到,而我最喜歡〈提問力是知識探險的關卡〉這一篇中的比喻,他說:
研究是一種探險,你的目標本來就是個未知之地,從這裡出去,航行兩年後,「照理講」「我如果猜得沒錯」應該可以找到那個「傳說中的陸地」。……但學術金主不像創投基金,人們比較偏好像「搭12點的電車從本八幡第二月台出發,預計12點24分可以在秋葉原第四月台著陸……」【附帶一題,原稿的「第四月台」的第打錯了】明明是豪情的大航海之旅,但金主(或說審查者)總是要研究者提出一份計劃書,彷彿研究者接能自信滿滿的宣稱按著這樣的內容走就可以找到那傳說中的知識密寶……於是……於是研究生們就開始充滿焦慮,因為他們無法信心滿滿的寫出可以說服自己的尋寶計劃書,於是認為一定是自己哪裡有問題(理論不夠熟稔、經驗世界無法掌握,甚至懷疑自己頭腦不好,當初會考上研究所一定是運氣夠好或是在老師的同情之下錄取……)
這就是我喜歡「研究是一種探險」這個說法的原因,畢竟研究能得到什麼預期結果,或許研究者自己都不甚清楚,但是儀式化的計劃書審查,或者說「計劃書」這個命名,都讓我們學生誤會大了……。(其實我參與過的計劃書審查,其中的委員們,並沒有每個都像精算師一樣要學生說出〔或者乾脆直接幫學生說出〕探險的一步步旅程,但我接觸過的大多數學生卻總這樣想,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正因為研究是一種探險,旅程中總是會有各式各樣出乎研究者意外的事情,跌打損傷在所難免(真正的探險家們有不少人連自己的命都送掉了不是嗎),因而如何和「犯錯」、「被指正」為伍就成為研究生要成為研究者的必修課。雖然我接下來就想說「台灣學生比起國外學生比較怕錯誤……」這種隨便抹萬金油式的批評,但我想還是說說自己的經歷就好,畢竟我沒掽過國外學生,真正掽過的台灣學生說多也不多……。
我考上博士班後(基於台灣的社會科學研究被描述為一個黃昏產業的關係)投稿和發表的壓力拔山倒海般得襲來。在老師們的鼓勵下,我寫了一些文章,然後投了幾個研討會,細節就不說了,但自己在書寫、投稿乃至於上台發表時一直承受很大的壓力,那個壓力除了必須要求文獻要念、資料要收集、分析要合乎邏輯等一般學術要求外,還潛藏著一個「我不夠好」的莫名害怕,總覺得自己寫得東西一定會在某處被幹譙,即使評論人沒有嘴巴上幹譙,他也一定是人太好所以隱匿著文章中的弱點不提,然後台下一定有人對這篇文章有一堆意見……。
很變態是吧?多虧當兵給我的機會,讓我能抽出一點空間來看看當時的自己,還真是變態……,但是變態是在這個相互審查的學術環境,還是在那個自信不足、預設別人總在某處幹譙這篇作品的自我?……扯遠了,拉回本書將研究比做探險的看法,旅途中總會碰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意外或犯錯導致的迷路、跌打損傷(甚至送命)……既然受傷是一定的,何須害怕受傷呢?或者,就像書中提到的一位對研究充滿熱情的外國學者所談的「每當我想到讀者的反應就很興奮」--冒險中豈能沒有受傷?但也豈能沒有收穫?
比喻一旦過了頭,就會反客為主,變成對現象理解的侷限,將研究比做冒險,容易讓我自己覺得研究的新意或發現必定是在某些未開發的領域(甚至沒有人進過的田野)中,但是在〈寫作困頓時的心底話〉這篇文章中,作者卻又反過來提醒我們,一旦受困於無法「發現世界」的窘境時,也許可以「調整一下我們看身旁世界的順序」,這或許是透過閱讀相關作品的閱讀、直接討論……但總之是「換一個角度,在我們眼界所及的許多經驗中央畫一條長長的線,一件一件的事,左邊與右邊再重新擺置一次,列出一張跟以前瞭解不一樣的清單」。
不過,這個部落格文集的主旋律之一,還是集中於不斷的強調研究的生產必須面對錯誤、批評,雖然我們都渴望自己是本領高強不會失敗的大冒險家,但事實上,好的學術生產是個 becoming的過程……。希望讀者不要覺得我太自戀,但我想心得之類的東西畢竟都是出自自己的生命體驗,因此這裡又免不了想說說自己的經驗……。我從小就是那種……阿……厚著臉皮說就是「又乖又會讀書」的學生,用成績單上的罐頭形容詞就是所謂「品學兼優」的學生啦……,well,「品」先不論,但我從小到大養成的「學」幾乎就是考試了(扣掉這些所謂的「學科」,我體育普普、音樂普普、美術則是完全不行……)。考試這種東西的操作,在我看來是這樣的:你必須先知道範圍、然後去準備、然後把他好好的記憶在腦海中(即使是數學,我們也記了不少東西)、接著就是「驗證」--把所有的資料都收起來,只剩下考驗你的問題,然後我們從腦海中挖出能對應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解決技法,並寫下來。
這聽起來沒什麼特別的,但我這邊想指出來的是,「考試」這件事情,考生在拿到考卷時,理論上必須是個「完成體」--該準備的內容都準備記在腦海裡了--剩下的只是見招拆招,看看出題者考什麼而已。
這就是我對如何做一個「學優」的好學生的基本想像,雖然隨著成長的過程總會接觸到一大堆對學習有不同看法的言論,以上的想像還是隨著從小到大的「考試實踐」潛移默化越來越根深蒂固,這使得自己對於學習、研究、發表這些事情,經常流於閉門造車,總覺得自己永遠沒有準備好(就像準備好考試那樣),最後迫於畢業年限而拼出一篇論文,雖然安然通過口試,但很快的將之藏於書櫃的深處……。
研究的生產是個 becoming 的過程,雖然一旦以論文的形式出產,它還是被以某種形式所固定下來,但是研究本身並不見得會被論文所截斷,一個比較大的構想,可能需要好幾篇論文才能實現出來,又或著反過來想,持續的論文生產過程可能也能慢慢累積成一個更大的研究構想、計畫甚至產出……。扯遠了,也許是我自己個性比較封閉、加上前述對於「學優」的想像,使我自己一直羞於把研究拿出來見人,並總是以半成品、未成熟推託之,其實,照《研究者之心》不斷強調的,半成品、未成熟更需要出來見人,因為研究生產不是孵蛋,研究是一個不斷與他人討論激盪,並可能在過程中不斷發生轉折的旅程。
這是本書給我的另一個重要的提點
(還有其他部份,留待下篇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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